CURSE／黎色（06）
江波涛不止是周泽楷的经纪人，也是公务上的助理，他这会儿结束了手头上轮回的事情，终于赶到了片场。不看还好，一看周泽楷和叶秋之间其乐融融一片和睦的相处气氛，他简直就要泪流满脸地为自己前两日长的白发点个蜡。微博视频太片段，他不好判断是不是川云跑出来了，可他很确定，眼前被叶秋摸着小手的人正是周泽楷本人。
“小周你被我电到了吗？”江波涛听见某不要脸的还对自家的小白菜这么说。
什么情况啊，你们到底是什么破剧组啊，拍的是不是正经片子啊，为了宣传也不带这样乱撩的啊！哦，好像是我们轮回自己的剧组……
周泽楷摇了摇头，“没。”
叶修“嘶”地吸了一口气，收回爪子握住一旁的茶杯，“我也没有。诶，说到这个，你要不然还是洗手抹个护手霜准备一下？待会儿撕纸片，粘手上下不来的话估计又要垮掉。”
服装组准备戏服的时候，工作人员不知怎么的竟然把秋季用的化纤类材质中衣错拿给了周泽楷。上午有个脱外套的片段，本来是很帅气的场景，没想到因为静电，他脱去上衣之后假发乱糟糟地贴住了里面的衣物……周泽楷倒是憋住了没笑场，可他身边的丫鬟没憋住，然后引得全场捂肚子。
严腾拔刀那会儿叶修也被自己给电到了，所幸是整个手掌握住柄部，刺痛感并不是很强烈。魏琛摸了摸胡茬，碰了叶修的手背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一旁的人几乎能从表情想象得到“叭叭”的静电流声。
魏琛惊道：“卧槽，什么鬼！老叶你咋也跟漏电了似的！”
“还好吧。”叶修除了手背一麻，其他的实在没多大感觉。
楚云秀今天没有到片场围观，于是魏琛环视了一周，喊了茫然杵在原地的江波涛，“小江你来得正好，来，伸出手让老夫试试。”
江波涛：……
然后魏琛又是崩溃的“卧槽”。
江波涛：？？？
连忙戴上手套，魏琛缩了缩身子坐回导演的位置。看这情况，我上辈子是个手机吧，老特么瞎来电。
人总是对饭香特别敏感，往常即便隔着门板都能判断出菜色，更别提如今待在一个偌大的除了通风扇以外没有任何透气窗的开放空间。吴启吸了吸鼻子，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双臂向上伸展伸了个懒腰。他坐在弹簧椅上，轻轻往前一踢脚就顺着反作用力滑到了茶几旁。那边的杜明和吕泊远已经煮开了火锅，正朝里头搁粉丝和小青菜。
“川云来消息没有，接下来做什么？”刚进屋的孙翔摘下口罩，身子往后一挨关上门，提着两大袋速冻的火锅食材走向沙发。
他前阵子正式出道，实在抽不出时间关注网络战这边的工作。说来好笑，在嘉世浑水摸鱼当了大半年练习生，孙翔本来只是觉得混入内部的话调查起来方便些，没想到自己不知被哪个眼瞎的上层看中了，列为了重点包装培养对象。一个黑客去演狗血爱情电视剧，天天背奇奇怪怪的台词琢磨推敲心理，他觉着这种剧情一点儿也不酷。
吴启摊手的同时扬了扬眉毛，“那你呢，在嘉世查到什么没有？”
杜明给几个人递了碗和筷子，拆了几盒川崎的火锅调料酱，“别闹了，他要查到了什么还能成新人王么，早就回来捣腾他那套数据库和算法了吧。”
不知道孙翔是抽风了真傻还是在兴趣上中二得厉害，就连刚入门的小白都知道，现在的科技水平远不足以实现真正的AI，无论系统看上去多聪明多完美，说白了就是个走套路的程序而已。黑客里少有热衷于浪费青春研究AI的二货，越懂行的越一笑置之，可孙翔倒好，非学人家大爱无疆的科研人士，铁了心要为时代发展贡献力量。
孙翔听不见杜明的心声，于是竖了个拇指表示赞同，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进碗里。
事实上，他卧底了这么久倒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嘉世底下确实不干净，川云先前怀疑的没错，嘉世这几年恐怕跟“场口主”扯上了关系。他伸出舌头试探排骨的温度，被小小地烫了一下，说道，“偶尔会被叫去服务高层或者老板在那些练习生中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稍微一查他们的电脑就能在聊天记录里看到相关的内容……”
孙翔顿了一顿，语气有点遗憾，“问题我是个男性Alpha，那种活动没人会叫上我。而且他们很谨慎，装的窃听器和定位都消失了，估计是中途换了衣服又转了地点。”
三人闻言松了口气。服务高层或者老板只是嘉世内部公然组织卖丨淫活动的委婉说辞，跟娱乐圈内还算常见的潜规则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是更见不得光的赤裸裸的地下性丨交易。吕泊远用筷子头戳了戳自己的下唇，皱眉道，“你还是小心点，就算有那机会去也得想办法拒绝，别仗着自己有点小能耐就瞎得瑟。”
“行了我知道，”明白吕泊远指的是某些爱好强上Alpha玩性丨虐的变态，孙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都是其次，关键是场口主。我有试过绕开防火墙进去查，可到头来什么狗屁收获都没有，只看到些财政上的收支表。怕惊动对方，我不敢多逗留就直接下载了。待会儿传给你们看看？”
吴启涮了个羊肉卷，“免了，我们仨也不懂啊，要不你把东西传回基地，让虚空的研究研究……两位前辈不是去玩证券了，兴许能看出些门道。”
有道理。孙翔点了点头。
“诶？”杜明突然埋头笑了起来，“才想起来，老大先前不是向你借走了算法做了套简单的自动应答系统吗，要不要试试？”
这话一说完，周围陷入一段诡异的沉默，然后吴启露出了一个搞事的坏笑，带得吕泊远和孙翔都两两对望眯了眯眼睛。杜明这才意识到三人都跑偏了，他只是想说要不要试试发短信给老大的手机，看看自动应答会怎么回复破解了防火墙之后做什么……看着三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他默默地闭上了嘴，挨了过去围观。
孙翔掏出手机，找到川云，看了看期待的众人，深思熟虑后打了三个字过去。
[你是猪]
[川云：吃饱了撑着就想想办法把苏沐橙送出嘉世]
三人：我日，二翔你他妈才是猪吧？你问的什么破问题！这让老大说骚话的大好机会你就发了这三个字？
“这应答还能识别号码回应？”吕泊远竖了个拇指，“老大这话明显是在对孙翔说，他之前就有让孙翔在暗地里保护苏沐橙。”
孙翔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写的程序那自然是高级一些。”
吴启滑到电脑桌前，把手机连上主机，弄了个虚拟的号码。
[老公我不小心把手机给搞丢了]
[老大：干脆把脑子也丢了吧]
[老公我爱你]
[老大：……滚]
“噫，”吴启把屏幕调头给众人看，“老大的回复怎么和我想象中的骚话不太一样？”
孙翔不屑地抽了抽嘴角，“你不会以为我就加了号码识别这么弱智的功能进去吧，当然还有防伪装反侦察啊。”
杜明同情地看了眼吴启，“老大回来你就玩完了……”
吴启：我现在就去黑运营商的服务器！
孙翔：SB，就算黑了运营商你也黑不掉川云手机里的记录。
杜明／吕泊远：你俩都是SB。
叶修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看苏沐橙和唐昊的新热播连载剧《饿》——跟美食无关，俩主角一个是吸血鬼一个是猎人，主线走吸血鬼套路猎人的爱情，副线走悬疑侦破。苏沐橙颜值高，演技好，尤其讨人喜欢，所以戏路很宽。不止是本色出演Alpha，她偶尔也会扮扮个性要强的Omega，比如说《饿》里的吸血鬼。
叹了口气，叶修放下手里的iPad，转头面向在一旁对戏的两人。
箫淮下旨囚禁萧轲的这个片段，周泽楷和乔一帆来来回回已经练了不下四十遍。
叶修道：“一帆啊……”
乔一帆听到叶修的叫唤紧张地挺直了背，心想自己这么愚笨大约是要被教训了。他先前只是抱着锻炼自己的心态去参加了试镜，没料到能被魏琛前辈通过，刚刚也仅是碰碰运气找叶秋前辈，又没料到能有幸被两个主演同时关照。水平相差太多，占用甚至是浪费了前辈的休息时间，于是乔一帆不自觉地先一步出声念了一句对不起。
叶修不由发笑，“你道歉干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理解萧轲的？”
“嗯……阴险，恶毒？”乔一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觉得他是个得不到糖果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小孩子。”
乔一帆抬眼望向叶修，从简单的人物理解上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前辈之间的差距，接着开口重复了一句对不起。他真的努力了，努力地把剧本看了很多遍，甚至将台词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烂熟于心。或许他就是没有演戏的天赋吧，这才拖了整个剧组的后腿。
叶修不忙着解释，目光越过乔一帆望向周泽楷，“小周，你怎么理解萧轲？”
周泽楷没花太长时间就懂得了叶修的用意，他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站在乔一帆的阵线回答道，“可怜可恨。”
“诶，你们俩对他真宽容啊，”叶修耸了耸肩，“所以说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演员想要表达的人设，却只有他心里的那一个。可以求同存异，可以参考借鉴，但你不要让别人随意说的一句话就影响了你自己的判断。”
乔一帆愣了愣，嗯了一声，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叶修心想，这大约才是苏沐橙口中合格的软萌又乖巧的Omega。他方才在楼道里碰上少年，乔一帆素颜没有上妆，又比片场里矮了几公分，叶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萧轲的扮演者。戏里戏外角色反差这么大，还碰上了奔着奖项去的剧组，也真难为这个刚入圈的小年轻了。
“你记一下我的号码，碰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叶修这样说是因为清楚乔一帆待人有礼又有分寸，不会给自己造成麻烦。
嚼着苹果的周泽楷感觉特憋屈，叶秋就这样大大方方把手机号码给了别人了，而认识了许久的他还不知道叶秋的号码。咽下有些发酸的果肉，周泽楷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也是叶秋心目中“别人”那一个人群分类里的……
可好歹是一起主演的关系，应该要交换一下联络方式的。这样安慰自己，他开了口。
叶修指了指乔一帆，示意周泽楷从乔一帆的手机联系人那边复制。他一直以为周泽楷知道自个儿的号码，毕竟这个手机还是轮回给准备的，故而他把号码告诉了魏琛，告诉了楚云秀，告诉了临时助理，甚至于还告诉了酒店大堂经理……就是没有告诉周泽楷。没想到对方在看到自己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的“黄焖鸡米饭”后直接冷了脸。
“号码。”周·我跟你讲我真的生气了·泽楷固执地坚持。
叶修：……
无奈之下，叶修只好又把那串数字报了一遍。
周叶二人没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有什么问题，乔一帆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怪怪的。
“好啊，箫淮……”萧轲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绝望的弧度，以往的恨意都化为了绵绵的苦涩，“是本王小看你了。”
萧轲站在堂前，背影落寞，镜头拉近的时候，肩膀忽然颤动了一下，而后他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眼里的雾气泛为点点的水光。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输的人总是他，箫淮好像生来就该得到所有人的疼爱。大笑之后，萧轲的眼底是如同死海一般的诡异平静。他空洞地看着王座，两手的腕部相贴，举至腹前。
这样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竟然也能让人感觉到脆弱与无助。
“开窍了？”楚云秀赞许道。除了上午的时候NG了两三次又被魏琛喊卡了几次，乔一帆已经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不会再呆呆地被周泽楷镇住。
魏琛盯着屏幕，“老叶是不是给开小灶了？”
“好好说话啊，我可在旁边听着呢。”叶修踹了踹魏琛的椅子腿。
魏琛转过脸啧啧啧，又对楚云秀说，“看见没，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像老夫这么正直的不多了，老叶这心脏的，那小伙子肯准得沦陷，指不定已经沦陷了。”
“少来，我刚站的周叶双A，暂时不想吃OA升级版邪教套餐。”
“呵呵。”
江波涛在一旁完全搭不上话。Beta的八面玲珑显然对面前见人都要说鬼话的ABO三人无效，他实在想不明白，寡言少语的周泽楷究竟是如何做到在短期内跟三人混熟的。试着想象了一下周泽楷妙语连珠的场景，还别说，真有点恐怖吓人。
侍卫把萧轲押下去之后，这一幕就算是完了。
周泽楷走向叶修，笑了笑。叶修收到笑容里隐藏的讯息，点了点头，“我早就说了，很有潜力的。”
两人自顾自打着哑谜夸人，搞得江波涛一阵心惊，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于是他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朝周泽楷挥了挥手，“小周，明天有个《君莫笑》的采访，你要不要提前看看问答环节的稿子？”
周泽楷侧了侧脸，思考了一下，礼貌地问叶修要不要一起。
一起毛线啊，叶神一贯的做法就是开溜吧，而且记者到时自然会另外安排对叶神的采访，你在这里操什么心！江波涛正感慨孩子大了不听话了，就见叶修给了一个OK的手势说好，然后两人就挨坐着看稿子去了……
江波涛：“……”
“小江，我怎么觉着你想拆散那俩人。”楚云秀把手臂搭在椅背上冲江波涛挤眉弄眼。
“这么明显？”
“嗯哼。”
江波涛耷拉着眼皮，也不否认，“那可不是么。”
只不过……要是有用就好了。
论片场的安保工作究竟有多到位，论安保人员究竟有多负责：《君莫笑》开机至今，网上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张路透照，粉丝们手头上的素材就只有剧组官方微博上次发布的“宝宝吃醋了吗”。可那段视频时长还不足一分钟，镜头里的人清一色装备着军大衣，处理过后的画质又堪比四五十年前的旧碟……换句话说，能识别身份全靠粉丝们爱的信仰。
魏琛来这么一手并非毫无理由。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君莫笑》这片子的剧情太过正经，难以吸引在当今“快餐文化”大环境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是一开始就过度消费了演员的名气，恐怕《君莫笑》上映后会莫名落得一个“烂片票房传奇”的坏名声。
像现在这样在前期的宣传中保持一种神秘感，恰恰能趋使好奇的粉丝们主动了解影片本身，继而让他们弄明白自己等待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不管怎么说，魏琛这个开机前不安排拍定妆照事项的决定，真是吊足了各家粉丝的胃口。当然，剧组开机了这么久，深谙宣传之道的他清楚，是时候该为粉丝们谋一波福利了。
今天来片场采访的是国内有名的时尚娱乐杂志《雷霆》，由于双方先前有约定过不能泄漏剧照，于是采访地点被定在了暂时无须取景使用的寝宫——非工作期间叶修经常跑这儿待着赖地暖。事实上，因为前几年整个皇城被翻新过，大部分房间都装上了地暖，但魏琛为了追求电影场景的还原度拒绝了这个现代科技。
周泽楷穿着做工精细的黑色龙袍坐在床沿，姿态随性放松，可古朴不失华贵的金色花纹以及刻意硬化五官的英气妆面让他看上去有些高冷难以接近。他当日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录制完采访就可以脱下戏服收拾东西回酒店休息，周泽楷停止愣神看向面前的姑娘，静静等待对方念稿子上的那一堆提问。
戴妍琦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跳，觉得主编提醒的完全没错，要单独采访周泽楷确实是太困难了。都不用等到一板一眼的问答阶段，光是开场白后近距离感受被评为“第一脸”的巅峰颜值，就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怎么会有人真能长成海报上那副精修过的样子啊！这鼻梁，这唇角，这下巴，弧度简直完美得令人词穷！
隔着屏幕和亲眼所见的杀伤力不在一个等级，此刻她特别想哭泣着请求对方不要再拿那种泛着温柔的清冷眼神对着她，心里的小鹿乱撞得多了会死人的好吗。妈妈，我想回家……不行不行，在乱想什么啊，要振作起来。戴妍琦捏了捏手里的采访稿，深吸一口气，结果她刚开口说了个“接”字，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哟，你好，”叶修抬手向戴妍琦打了个招呼，轻轻合上门，径自倒了一杯热水，他脱了羽绒服就往床上爬，“状态不行，有点耽搁。”
叶修的后半句话是在向周泽楷解释他迟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