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RSE／黎色（04）
叶修以为川云打电话是喊私人医生上门，没想到上门的不止是医生，就连相关的医疗检查仪器都有人齐全地搬到了家里。因为是临时起意，叶修先前并没有作饮食上的控制。怕结果不够准确，在医生再三劝解“这样可能对胎儿不太好”的情况下，他还是主动要求多做了个B超。
对胎儿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肚子里真有个胎儿，他肯定是不会好了。
川云站在叶修身后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大晚上的，叶修这边刚抽完血，又去那边躺下掀起衣摆露出肚子涂抹不明液体……结果捣鼓了半天就是虚惊一场。嗯，比普通虚惊一场更惨的那种虚惊一场——假孕了。
别说叶修本人羞愤得无言以对，就连在场的两个医生拿着检查单都是一脸“难道老大那方面不行”的懵逼与尴尬，恨不得在老大面前扛起仪器就来个百米冲刺，以奥运短跑冠军的速度一秒告辞。事实上他们也确实留下一句“明早送药过来”立马走了人。
听到川云关上门，叶修终于松懈下来，躺倒在沙发上。
“不喜欢孩子吗？”川云走到叶修跟前蹲下，轻声问。其实他知道答案的。叶修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或者说不够喜欢他。
叶修闭上眼思考了片刻，他大约是喜欢孩子又不喜欢养孩子的那种人，但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欢孩子，这都和他要不要自己生要不要现在生是两码事，于是他说还行。
川云叹了口气，理了理叶修的发丝，“试用期试用什么啊，喜欢我都喜欢到假孕了。”
叶修：……
滚你大爷的，一说就来气。
当然，上面那句就是想想，叶修自觉是一个讲文明树新风不说脏话的时代好青年。
假孕这个病可大可小，因为发现得早，叶修的症状比其他人来得轻些，不至于要挺着个大肚子受罪，但几天下来还是免不了身体难受。和真孕差不多，除去吃药，他更需要的是来自自家Alpha信息素的安抚。川云在身边的时候尚且如此，跟剧组行动之后恐怕会有更严重的不良反应。
值得庆幸的是：叶修的发情期随之消失了。这意味着他能够在片场自由地行动，无需再顾及太多AO间的相处距离。叶修唯独有些遗憾不知道这个怪病具体什么时候会好。于是乎川云厚颜无耻地站到叶修未来蓝图的背景里凉凉地回应：可能咱们俩努力努力真孕了，自然而然的，假孕就好了。
叶修：“吃西瓜吗？”
川云：“别假装没听见。”
叶修：“吃苹果吗？”
川云：“不吃。”
叶修：“吃提子吗？”
川云：“……”
叶修假孕这事儿川云实打实的委屈到爆炸。假孕的病症确实是大概率出现在O方想要孩子，而A方有些性功能障碍的情况，但他和叶修两个人完全不是上述那种。非要说的话，反倒是因为叶修潜意识里对他的“期望值”过高才引发了这样的问题。川云知道，叶修也知道，但川云身边的人不知道，于是组织里开始流传老大某方面不行的谣言。
有苦难言，不能自证，天生傲气的Alpha都快要被强烈的自尊心给折磨死。他发誓下次见到吴启和杜明，一定要二话不说先把那俩人给揍舒服了。让你们穿上白大褂搞个仪器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不孕不育专家了。没事就好好研究怎么破译防火墙，别又是大半年过去，仍然一点进度都没有。
叶修正感叹“不错不错，这个技能好用”的时候，川云突然压倒了他，“吃香蕉吗？”
叶修：……
然后是一场18x的强买强卖。
为了不引人注目，叶修凌晨的时候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轻声洗漱换好衣服，他给川云留完字条就拖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去了轮回。
字条上写了方明华随手机附送的电话号码。
和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故事不一样，电影的场景剧情拍摄是乱序的，导演会安排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拍摄计划表以节约时间和人力成本。《君莫笑》这部片子有专业的布景团队，这意味着剧中的场景大多是实景，而不是绿幕棚拍靠后期特效合成，所以在拍摄计划上，魏琛会考虑得更加严谨。
受气流影响，飞机一阵颠簸。叶修坐在头等舱座椅上，疑心轮回是不是把整架飞机给包了，回头望，一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他转回脑袋，看看旁边戴着眼罩抓紧时间补眠的周泽楷，感慨一番当红小生的工作强度，顺手帮后辈拉了一下有些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接着准备把隔天要拍摄的台本再研读一遍。
一道之隔的楚云秀见叶修翻开剧本，赶忙探身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肘：老叶你觉得哪里需要修改？
叶修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鬼才电影人。拿过影帝，演技自是不必说，但是对电影相关的台前幕后所有工作都能“略知一二”，这股认真的态度和与生俱来的才华，楚云秀是真的服气也是真的羡慕不来。叶修确实是有那么几个不同的看法，于是不客气地拿出一支铅笔，在剧本上圈出了几段标上序号，递给楚云秀。
认识多年，不必拐弯抹角，他说道，“第一处。严腾带兵去九连山镇压叛乱，应该是认出了萧淮的。”
楚云秀捧着杯子，思考了一下可能性，摇了摇头：“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萧淮在皇宫，而且两人多年不见，严腾怎么会把一个落魄的叫花子跟萧淮联系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认出来了，”叶修托着下巴，“认出来了，却没有向任何人说明，只是把萧淮收入军营，留在身边保护。严腾比起君臣，优先考虑了兄弟关系，这就是导致他最终走向悲剧的其中一个要素——性格。”
哦有道理，其实这段是可以作为伏笔的。楚云秀喝了一口咖啡，红笔简单标注了一下，努了努嘴示意叶修继续往下说。
“第二处。萧淮赏赐严腾千机伞的时候，严腾不可能会感动于兄弟情。那一场台词倒是不用大改，就是你把情绪写错了。”
楚云秀拿笔尾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我懂你的思路，萧淮当时若是仍把严腾当作兄弟，就不会送他千机伞，严腾已经意识到萧淮把他当作一个威胁。可我感觉情绪就应该这么酝酿，用面上的喜去更为深刻地表现内心的悲……眼神戏？”
叶修点点头，你这样想倒也没错。合着不是你演，你就乱来啊，连眼神戏这么意识流考验临场发挥的东西都敢直接往剧本上写。楚云秀嘿嘿一笑，翻了翻后面的标记，这不是相信你的演技嘛，话说你怎么没圈萧淮的部分？这时候周泽楷动了动，取下眼罩，睡得有些懵了，目光迷离地对上讨论剧情的两人。
“萧淮的部分你得征求人小周的意见啊。”见得太多，叶修早就对这样的脸产生了免疫。而楚云秀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一枪》里锐气逼人的男主角本人，还是这样一副毫无防备又软萌的表情，她受不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心心。
怎么会有Alpha能可爱成这样子啊！太犯规了吧！
周泽楷不解地看向叶修：“她？”
叶修淡定地翘了翘二郎腿：“她想给你做媒。”
周泽楷：……
楚云秀“啧”了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她默默在心里回嘴：双A太辛苦，周泽楷要是个O，我就给你俩牵牵红线，把萧淮许配给严腾了。
在飞机上讨论久了，叶修觉得自己转头转得有点眩晕，传话传得也有点缺氧。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他挠了挠侧颈，提议道：要不到酒店了叫上老魏一起商量？你俩要是吵起来，还能留出个空隙让我和小周对个台本找一找感觉。楚云秀一直在等叶修讲这句话，自然是一口答应。周泽楷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对戏的事儿，这会儿听叶修主动提起，同样应允下来。
“纠正你一点啊，我和老魏那叫各抒己见。”
“是是是，各抒己见。”
“……”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叶修想到川云先前跟他说过等他抵达了目的地就吱一声，于是他打开手机真编辑了个“吱”发过去。不多会儿，短信音响起，叶修看到男人的消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晚上吃完药早点休息，别和周泽楷走太近，广大记者和探班的粉丝都会帮我盯住你的=-=]
[啧啧啧，那哪儿行啊，剧本里安排了吻戏床戏，不得先交流交流熟悉熟悉啊]
人类进入ABO社会不过百年，对整个历史长河来说不算太久。在《君莫笑》的时代背景里，性别上只分男女，同性恋的概念也未得到普及，君臣之间哪里来的吻戏床戏。叶修纯粹就是想逗逗男人而已。
没想到对面回复得很迅速。
[幼稚园的：册那]（注：上海话，类似“靠”、“艹”之意。）
[幼稚园的：我看过剧本]
[您还看得懂剧本啊]
[幼稚园的：……]
这样多没意思。叶修锁上屏幕，把手机放进了口袋。为了防止造成后方的拥堵，他和周泽楷先一步离开走上了廊桥。“卧槽，老叶你个山顶洞人居然有手机了！我记得去年为了联系你还给你发了快递信！”楚云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扯了外套小跑跟上两人。叶修耸了耸肩，那可不，这会儿不是被轮回包养了嘛，随叫随到必须的啊。
听到对话，周泽楷浅浅地抿了一下嘴，隐隐露出两个酒窝，“轮回不做亏本买卖，要收回成本的。”
哦，万恶的资本家。
取回托运了的行李箱，跟着国内到达的标示走了一大段路，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出口。方明华很有先见之明的雇佣了十来个保镖。叶修看着一大片写着“楷楷”“楷皇”“周泽楷”的LED灯牌，有些心疼坚定地站在其中的叶粉，所以他路过的时候挥了挥手，比了个心以示鼓励。
不料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局面一下子失控，不管是哪家的粉丝都有一小部分人在尖叫着“叶神”两个字。叶修还挺懵逼当下这个状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周泽楷抓住手腕一路拉上了车。嚯，哥还以为哥过气了，没想到你们的粉丝还挺多情……周泽楷为难地盯了叶修一会儿，嘴里挤出三个字：你说的。
叶修和楚云秀均是一头雾水。周泽楷自知表述能力不行，打开微博找到@一叶之秋v，在对方主页搜索了“晃眼睛”的关键词，转过手机屏幕让身边的两个人察看。楚云秀“噫”了一声，觉得通过这条两年前错过了的微博，又解锁了叶修不要脸的一面。
@一叶之秋v：那啥，牌子太多了挺晃，看得眼睛疼。下次尽量派举灯代表。
叶修：老哥，稳。
登记入住坐上电梯，找到房间放好行李，叶修接了杯热水吞了一堆药丸药片。他平复好心情准备带着房卡和剧本去魏琛那，结果关上房间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在走廊里碰上了迎面过来的周魏楚三人。楚云秀嫌魏琛屋里味儿太大，决定作出牺牲，贡献出自己的房间。
在导演这个圈子，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屋里切不能有太浓重的信息素。瓜田李下，纵使问心无愧，也要求个清清白白心安理得。魏琛虽说是个不讲究的大老爷们儿，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把预防工作都给做了个全。但——“工作量这么大，哪顾得上个人卫生。凑合凑合再过几天让客房服务一块儿处理。”
这种辩白毫无说服力。楚云秀打开房门，侧身让人进去。她和魏琛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他进入了工作状态，房间必定会变成那样。汗臭加上烟草味儿，不怕窒息细细闻的话，还能发现浑浊的空气中混杂着外卖的馊味。除此之外，床上、椅子上、茶几上……满世界的衣裤，简直没有下脚的地。
“谁房间还没个袜子大裤衩的，再说了，你过几天去老叶那儿，肯准也有一堆烟头。”
诶诶诶，你俩各抒己见别把话头牵到我头上啊。叶修脱了鞋盘腿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又把剧本放在左侧的膝盖上，从周泽楷手里接过一份魏琛先前让酒店给准备的日式盒饭。房间里的沙发只能容纳三个人，周泽楷把座位让给了魏琛和楚云秀，自个儿从一旁的书桌那儿拖了个弹簧椅。
“瞧瞧人轮回的影帝，人帅还一点架子都没有。你在这儿跟我一个beta较什么劲，毛毛躁躁的，日后怕是个家暴的主啊。”
周泽楷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无奈地埋头扒他的晚饭。叶修握着筷子笑了，解释道，他们俩经常拌嘴，不用过分理会，习惯了就好。于是周泽楷“嗯”了一声。
架是要吵的，工作也是要谈的。两个主演刚到片场，不意味着导演也是刚到片场，魏琛已经在这边导完了严腾和萧淮儿时的部分。因为提前完成了任务，本来是计划休整休整，但周叶二人看上去状态不错，他决定把时间留给后面的场景。等三人用餐完毕，魏琛进入了正题：“明天拍39场第272个转场镜头。”
“你确定？！”叶修和楚云秀齐齐质疑，就连周泽楷都皱了皱眉头。
39场272个镜头：严腾和萧淮的最后一次见面。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整部剧感情层面最难拿捏的部分。
气氛凝重到肉眼可见，魏琛眯了眯眼，得逞地笑了笑，“当然是诓你们的，测试测试你们对这戏的了解度，不错嘛。”
三人：……
楚云秀直呼导演太智障，谈不动谈不动，还是各自回房洗洗睡下的好。
当然，四人最终还是把台本讨论到了深夜。
第二日真正要拍的，是第28场：先皇驾崩，萧淮回宫继承王位。
叶修有预先熟悉环境的习惯，于是大清早的，就跟轮回分派的助理小赵赶去了片场。没想到他走进大殿就看到了裹了一件军大衣正嚼着油条背台词的周泽楷。头上的假发已经贴好，袄子内穿着白色的里衣，脚上仍踩着他自己的短靴。小伙子还挺努力。叶修走过去问他军大衣是哪儿拿的，他也去搞一件。
周泽楷咽下嘴里的食物，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男人，然后把一旁的大饼举到叶修面前。帮忙给大伙买早餐的姑娘不太了解他的食量，一次就给送了4根油条3个大饼，而出门前已经啃过汉堡的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估计叶修没读懂他的意思，咬了一口，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味道不错，转身走向后勤部门。
看着手里缺了个小半圆的饼，周泽楷陷入沉思。
叶修的牙还挺整齐……
没多会儿，叶修回来了，身上也披了件军大衣。他在周泽楷附近仔细找了找，开口询问道：“朋友，我的饼呢？”
周泽楷：“你还要啊……”
这时先前那个买早餐的姑娘注意到了叶修，跑过来，“饼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叶神你要几个？甜的咸的？豆浆牛奶？还是紫菜汤？”
咸……豆……谢……没来得及细说，那姑娘又风风火火地走远了，留叶修拿着早餐在原地凌乱：你给我这么多吃不完啊，你们那儿的男人食量这么大的吗？背后咬着吸管喝牛奶目睹了全程的周泽楷歪了歪头，数清叶修手里的4根油条3个大饼，忍不住咧嘴笑了几声。
“她偏爱你。”
叶修扶额坐下，对着两袋早餐无语凝噎，接着硬是把两根油条裹进饼子里塞给了周泽楷，“别客气啊，这是前辈对你的偏爱。”
周泽楷：……
当魏琛和楚云秀打着哈欠出现的时候，叶修也上好了妆，和周泽楷两个人排排坐在位子上苦大仇深地慢慢磨大饼。
“哟，老叶，你们俩这军大衣不错，从哪儿薅来的？”楚云秀问道。
听到熟悉的开场白，叶修顿时明白了周泽楷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赶忙给大佬递上了新鲜的大饼油条。
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
最后四个军大衣坐在那里互相打气。
“你怎么说不行就不行，有没有做A的尊严？”
“哥不是A，你A你赶紧闭嘴吃吧。”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要节约粮食啊，老铁。”
“别叫我老铁，我感觉我现在吃成了老麦老淀粉……周泽楷你饿不饿？”
“……不。”
魏琛心想，我一个导演为什么要这么接地气？楚云秀心想，我一个编剧为什么跑来凑热闹？叶修心想，我的健美身材跟我拜拜了。周泽楷看了叶修一眼，内心无Fuck说。发早餐的姑娘再次路过——看来大家的胃口都挺不错，明天还得是这个量。
一顿黯然销魂饭下肚，魏琛原地来了个B市瘫，揉着肚子等叶修和周泽楷换完衣服开机。穿古装的步骤很繁杂，周叶两人只能脱了袄子让工作人员帮忙系衣带。有人帮忙这四个字听上去很舒服，但实际上因为当时的气温很低，叶修在片场冻得直打哆嗦。将军套的铠甲做得逼真，材质也确实是金属，又硬又重……冷上加冷。
周泽楷听到“嘶嘶”的倒吸凉气声，跟工作人员耳语沟通了几句。很快，工作人员就拿来了一环保袋的暖宝宝。
“可以可以，现在的科技真是发达，哥还担心待会儿连台词都念不利索了……”叶修觉得自己从冰窖里缓了过来。
“还有更发达的呢，”魏琛举了个小喇叭，“各部门注意，各就各位，五分钟后开机——”
（中秋快乐！）
（您的好友周泽楷已上线）